哈貝馬斯:守衛社會的邊界
《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》書評
公域與私域的界別,正如龔斯當所說,在希臘羅馬的共同體中是不存在的。這些古典世界的宗教、風俗、憲法(以其本義就是「民族的體質」)是渾然不可分的整體。在東方專制主義國家,私域縱然存在,也不過是善意或怠惰的疏漏。以哈貝馬斯之見「國家」與「社會」 、「公權」與「私域」的區別是與絕對主義國家同時出現的,「公共領域」就是二者邊界的守護神,其職能就是規範公權、守衛社會。
如果作一番史的分析,可以發現絕對主義國家出自封建諸領主之最強者。當貴族之首足以懾服群雄,維持領土國家王命和平,以統一的意志與秩序加諸原來支離破碎的區域時,現代國家的胚胎出現了。國家有界、社會無界,國家小於社會。(對照魏復古《東方專制主義》「國家強於社會」論,魏氏哈氏在思想系譜上都是馬克思的傳人,頗有諷刺意味的是:他們敵視「現實社會主義」正以此。)
在如何對待國家的問題上,19世紀社會主義與19世紀自由主義分道揚鑣。19世紀社會主義如其命名,是「親社會反國家」的,19世紀自由主義則是「親現代國家反教會反傳統」的,前者走得更遠更徹底。馬克思主義的目的是取消國家的存在理由(勿忘國家是異化的產物),實現社會的全面勝利,是之謂「批判的立場」 — — 徹底在野(在社會不在國家)的立場。
列寧改變了「現實社會主義」的航道,使之自「反國家主義」 一變為「超極國家主義」。 19世紀公認屬於社會的中間社團全部併入國家,「公權」與「私域」的邊界不復存在,自無「公共領域」存身之地。「社會征服國家」的理論一變為「國家征服社會」的現實。西方馬克思主義者花了數十年來爭論「為(社會主義)目的可以不擇(國家主義)手段到什麼程度」後,與「現實社會主義」各自東西。後者在喪失其思想資源後沒能殘存到一代人的時間。
現在的西馬 — — 哈貝馬斯為其名士之首 — — 惋嘆隨著自由主義世紀的尾聲來臨,甚至在西方「公權」與「私域」的邊界也變得模糊了。力量的天平明顯傾向國家,「公眾輿論」變為「人為公眾輿論」的危險上升,後者是「現存權力機構」柔性操縱導向產物。 「大眾傳媒塑造出來的世界所具有的僅僅是公共領域的假象。」此時,民主虛化,社會碎片化,有自發蘊造極權主義的危險。
守衛社會的邊界,抵制「現存權力機構」侵犯社會,這是西馬的核心思路。其異於自由主義者在於:其一,「現存權力機構」除有形國家外,也含無形經濟文化權威。其二,對「現存權力機構」濫權容忍度更低。故而,西馬毎論西方形式民主遮蓋柔性權威,我朝必有他鄉故知之感,毎論東土「極權主義社會福利國家」, 必有潤之 「我還是喜歡西方的右派」之概。蓋右派天然傾向權威,對權力侵犯社會容忍度反而更高。此事知易言難,面紗扯破,唯禱上帝庇爾靈魂東廠逋爾肉體。